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感谢兔兔画的头像!(´∀`)♡
 

【舜远】木槿花革/命

·原本计划7.28无料的另一篇,当时写炸了,时间也赶不上,就一直躺在了硬盘里。后来群里有gn说是刀也没关系,发吧,于是我就改了改,本来以为昨晚可以改完,谁知道改到现在,但是个人还是很不满意……

·主要角色死亡有,注意避雷,但我个人真的觉得还行,没那么刀呀(小声bb)

·以及所有东西都是乱编的,没有任何现实依据,都是脑内莫名其妙幻想,不要代入具体史实,因此肯定有bug,希望各位多多包涵

·ooc ooc 真的大写的ooc 

001

 

 时隔七年,尽远·斯诺克再一次回到故国首都。与七年前他离开故国时的匆忙仓促相比,这一次他的回归称得上是有备而来。他持着雷格因·奥莱西亚的身份证明,作为一个外国商人,提着沉重的木制行李箱走出烟雾缭绕的车站。尽远压低帽檐,一头显眼的绿色长发全部被他藏在帽子里,他快步走出车站,避开盘查着往来旅客的警卫队,在拥挤的城市街道里穿梭着,按照信件中透露的地址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绕着圈,最后来到一个破旧的书屋前。

 

 

  这书屋看起来年久失修,连招牌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被人偷了去,还是经不住酸雨的腐蚀被店主摘下。尽远掀开门帘,拉开门,门口挂着的碎瓷片做成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惊动了店内的人。不等尽远开口或者再走近一步,冰冷的枪尖便抵住了他的胸口。书屋四周破败的房子里早就没有什么住人了,书屋的橱窗也是被封死的,只要握着枪的人愿意,尽远就会死在这里而没有任何人知晓。

 

 

  尽远和持枪之人对峙半响,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若无其事地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抬起头,目光炯炯,直视着持枪的姑娘。

 

 

  “这么久未见,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尽远有些无奈地说,“菱姐。”

 

 

   那姑娘——菱终于把枪放下,大步上前就给了尽远一个狠狠的拥抱。“你小子终于回来了,”菱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放开尽远,领着尽远往店内深处走去,内屋几个尽远不认识的年轻人围着一张油亮的木桌,桌上放着一盏点亮的油灯。一张首都的地图摊开在桌上,地图巨细无遗,连教皇所处的宫殿内部结构也画得清清楚楚,一看画图者就费了一大番功夫。见有陌生人进来,几个年轻人警惕的抬起头,尽远坦然地看着他们。菱于是开口了。

 

 

  “这是尽远·斯诺克,”她话音刚落,那几个年轻人的神色就变了——怀疑从脸上消失,而喜悦和尊敬爬上了面庞,“这次他和我们一起。”

 

 

  知道了尽远的身份,年轻人们纷纷走上前来和尽远握手打招呼。等尽远把一圈人认完,他们也就开始继续议论先前的的事情了。

 

 

  尽远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后天晚上。”其中一个人说道。

 

 

  尽远有些惊讶:“这么急?”

 

 

  菱出声解释了:“等不了了。上周有一大批市民反对新的赋税和借款法案,在街上游行示威的,教会的军队和他们起了冲突,打死打伤了几十个无辜市民,领头的也被抓了进去,三天后就要行刑。倒是你,武器的问题解决了吗?”

 

 

  武器可是个大问题,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尽远身上。尽远被这不加掩饰的目光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过大事重要:“解决了。‘卡罗’工厂新出的货,就停在城外东边的仓库里。”说到这,他就想起格洛丽亚,转而又想起尤诺,不知道小教授得知他居然真的跑回首都会有多生气——尽远现在还是教会的头号通缉对象呢。

 

 

  “太好了。”一个面色发红的年轻人激动地说,“这下就放心了,我们从不缺人,全城的市民都是我们的支持者,只不过在武器上面差了一步,这下我们也有抵御教会军队的武器了。”

 

 

  菱在一边凉凉地说:“别太想当然,教皇真的那么好对付怎么还会活到现在,七年前就该消失了。”她说到这,自觉失言,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站着的尽远。尽远却像是没听到,或者说听到了却故意忽略。他平静地说:“经验和人我都不缺,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有市民悄悄地往当年教会行刑的墙下送花。她看了一眼尽远,发现对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菱这下只能暗自叹气了。

 

 

 

002

 

 

  七年前的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

 

 

  而一切的事件还要再往前推几年。

 

 

舜刚满十九的时候,是历史上最年轻的主教,当时教皇的指定继承人。那时教会的名声因为不断增加的各种税赋和对部分人的迫害已经不怎么样了,但是舜个人在民间的声誉却意外的好。这与舜出名的事情有关。舜被封为主教则是因为那年在国家南部肆虐的那场瘟疫。在城市里的医生都出逃的情况下,还不是主教的舜非但没有跟着负责南部教区的主教一起逃走,还带着愿意留下来的人留了下来。

 

 

  尽远当时没跟在他身边,,得知这事的时候舜已经在瘟疫最严重的地方待了快一个月了。尽远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找了过去,一路上空城的惨状让尽远的心越来越沉重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这些在痛苦绝望中死去的人们,一方面是担心不把自己性命当一回事的舜——现在想来他这时的行为双标的可以。

 

 

  等尽远找到舜的时候,舜正在一个临时搭建放置感染者的木棚里,他一身黑衣,坐在床沿上,握着一个病人的手,笑着和病人说着话。棚内一股排泄物和呕吐物混合的恶臭,而舜好似一点也不受影响,坐在那里像是坐在教廷的花园。等舜安慰完眼前的病人,他才起身注意到默默站在木棚边的尽远。

 

 

  舜呼吸一滞,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惊慌,他大步走到尽远面前,本来想伸手抓他,又中途把手放了回去。舜急急地问道:“你在这干什么?不怕被感染?”

 

 

  尽远冷冷地道:“你就不怕被感染了?”

 

 

  舜被他一呛,看着尽远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说不出口了。舜无奈地叹一口气。

 

 

  “没办法,他们都走了,我不能也跟着走。”舜疲惫地说道,“我也走了这些城市里感染的人怎么办?我在这这里好歹还可以压着人治疗他们。你别看这次瘟疫来得凶,这些天我看着只要得到了照顾,病人还是有很大可能痊愈的。”

  

 

  尽远回忆起一路上看见的路旁街上堆积成山的尸体,皱眉道:“那为何死的人这么多?”

 

 

  舜嘲讽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真正得到照顾的病人有多少?别说医生了,多少病人是一染病就被自己亲人抛弃,丢出家门的。”

 

 

  尽远本想说一句人之常情,可是看见舜眼底的青黑,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走吧。”他说,“我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和你一起回去的,哪里需要帮忙?”

 

 

  舜露出了可能是这一个月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一把揽住尽远,压得后者一个踉跄。

 

 

  “可多了。”舜笑着说,“你要是现在走还来得及。”

 

 

   等到瘟疫被止住,舜因此被封为了主教,负责的就是因为瘟疫而萧条的南部教区。教廷当中很多人等着看这个年轻人的笑话,但是没几年南部教区就恢复了原有的繁荣。导致虽然教廷的声誉和权威在全国逐年下降,舜·欧德文个人却很受大众的欢迎。就舜待在南边教区的那几年,受到的来自市民的礼物差点把他住的教堂给淹没了。

 

 

  尤其是一到了木槿花开的季节,舜收到的木槿花可以堆满整个教堂的大厅。尽远忍不住怀疑教区内的所有木槿花是不是都给他们摘光了。一到这个时候尽远就不想进教堂,哪怕他对花粉不过敏,进去也忍不住打喷嚏。而尽远可以躲,舜则躲不了,不说其他的,每周他必须去教堂里主持一次礼拜。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奇景——教堂的大厅堆满层层叠叠的木槿花,而欧德文主教头戴着三十公分高的高冠,两条飘带从脑后垂下;他一手持着那根木制权杖,一手带着镶着宝石的权戒,红色的主教服在白色的花海里格外显目。

 

 

类似于礼拜这种庄严而宁静的场合尽远很少出现。作为一个未受过洗礼的不信者,尽远尽可能的不出现在这样的宗教性场合,不去打扰履行职责的舜,也不去惊扰那些虔诚的教徒们。不过偶尔他也会去一两次,混在教徒当中,介于他是个不信者是个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而不知情的人是想不到的,尽远•斯诺克可是舜•欧德文身边的人,一个主教的密友怎么可能是个不信者呢?

 

 

  舜曾经私下里向尽远抱怨:“我都说了不要送了,他们怎么还送,我又不是什么爱花的小姑娘。”

 

 

  “谁让你叫了这个名字。”尽远事不关己地说,“舜——舜英——木槿,你只肯收花,他们也只能一个劲的给你送花。”

 

 

  舜叹了一口气:“收花总比收其他的东西好,我总不可能和其他主教一样吧。”

 

 

  尽远没说话。他们都知道现在教廷是个什么情况,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每个主教手中积累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富,可是内部早就腐朽得不成样子了。按照舜的说法,长年累计下来的淤泥和污垢早就腐蚀了地基,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推倒重来,只有把旧有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个干净,才有可能在灰烬中重建出新的东西。云轩却毫不犹豫地给他们俩的这种想法泼冷水。

 

 

  那会儿云轩早就离开教廷不管俗事了。他拿着烟斗,像小时候教育他们时那样,用烟斗不重不轻地敲着舜的脑袋。

 

 

  “你以为那么简单,说推倒就推倒的?能推倒早就推到了,轮得到你这个以后要当教宗的人来?”云轩说道,“推倒了之后呢?真以为重建了就完事了?教廷当年也是推倒了过去的事物重建的,可是你看看现在?”

 

 

  舜不以为然:“那就让那时的人再去想解决的办法,世界上哪有一劳永逸的事情。可是一码归一码,我要是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我还去做什么教宗,这个主教都干脆别当了。您也看到了现在大众对于教廷是什么印象,我们自己不改,总会有人帮我们改,我可不想死了还被人骂一辈子。”

 

 

  云轩无奈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反正有人看着你。”说到这,云轩严肃了起来,问道,“你身边没人知道尽远不是教徒吧?”

 

 

  舜一愣。“没有。”他回答道,“尽远不定期会去参加礼拜,没人知道他这一点。怎么了?”舜皱着眉问道,“谁跟您说了什么吗?”

 

 

  “北边那位。”云轩道,“他对于现任教宗指定你为继承人意见颇大,你要小心。”

 

 

  舜正想和老师保证自己会注意,尽远突然推开门闯了进来。他面容严肃,额前发丝凌乱,轻轻喘着气,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不等舜和云轩出声询问,尽远道:“教廷中央传来消息。”他对着舜说,“要你立刻回首都。”

 

 

  舜刷的一下站起来,冷声道:“出什么事了?”

 

 

  尽远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直说。

 

 

  “教宗去了。”

 

 

  

 

 

003

 

  他们谈到半夜,菱直接安排尽远睡在书店的阁楼里。

 

 

  半夜,她被吱嘎吱嘎地下楼声吵醒。菱一把掀开被子,扯下外套披在肩上,往外走去,正好在书店门口卡住了半夜不睡觉准备偷溜出去的尽远。

 

 

  “去哪啊?”菱冷笑,“嫌通缉令上自己的脸印得不清楚是不是。”

 

 

  尽远抿着嘴不说话。他们俩这样谁也不肯让谁的对峙了半响,最终还是菱选择了退让。

 

 

  “别现在去。”菱疲惫地说道,“大晚上的你是等着被巡逻的秘密警察抓吗?明天早上我再带你去找。”

 

 

  “抱歉。”尽远轻声道,他其实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打算大半夜的去街道上,太可疑。但是时隔多年回到故乡的第一个夜晚,他躺在狭窄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道什么歉。”菱说道,“真要道歉你们几个欠我的道歉可以说到下辈子。舜最多。你其次。”

 

 

  尽远笑了。小时候他们几个玩在一块,舜、尽远、玉茗三个男孩子没事就吵架打架,菱最大,每次他们三惹出什么事了反而都要菱来收拾。舜和玉茗好像天生不对盘,等到弥幽出生后两人之间的竞争愈演愈烈。不过菱十三岁时就跟着长辈离开了首都,直到七年前的那场事件才因为职位空缺回到了这里。菱现在这个职位,原先是云不亦的。

 

 

  菱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云不亦现在怎么样了?”

 

 

  “老样子。”尽远道,“最近好像又在哪里发现了一个酒庄,被那里的酒迷得走不开。”

 

 

  这次轮到菱笑了。“我看你接下来也睡不着,”她说道,不知从哪里翻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你不会现在还只喝茶不喝酒吧?茶我也有,不过不是什么好茶,热水你自己烧去。壶在那边。”

 

 

  尽远闻言去找水壶烧水。菱找了张桌子坐下,看着尽远熟练地洗净了茶壶,在菱的指挥下找到了那包茶叶,生起了火,开始烧水。

  

 

  菱看着尽远熟练地泡茶倒茶手法沉默了。等到尽远把那杯热茶推到菱的面前,菱才说话了。

 

 

  “你倒是一直这么喜欢茶。”菱说道,“我记得舜以前天天想方设法给你搞名贵的茶叶来,弄得别人都以为他喜欢茶叶,当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传给平民百姓听到了,除了送木槿花,也开始跟着送茶叶了。最后那些茶叶哪去了?”

 

 

  尽远想了想,答道:“之前的舜都塞给我了,太多了根本泡不完,堆在收藏库里。后面大概一起被烧掉了吧。”

 

 

  第二天尽远雇了辆马车,说了个地点,让车夫带着他路过了那面墙。尽远没说话,但是车夫倒是故意在路过那面墙时勒住了马,放慢了马车的速度,以一种相对安静的方式经过了那面墙。

 

 

尽远透过车窗,看见了那面墙。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面墙依旧还是原样,没人敢去推倒它,也没人敢去清理它。于是这面墙就这样漆黑地立在这里,静默地如同一座人为的纪念雕像,暗示着这里曾经上演的满是鲜血的默剧。尽远发现所有经过这里的马车都是刻意地慢行,而所有行人也保持着可疑的沉默。而不起眼的角落里,躺着几株已经枯萎的花苗,尽远对花苗并不熟悉,但是却绝对不会认不出这一种。这种花是一个印记,是一种象征,它曾经因为一个人被人们摘种,也曾经因为一个人成为一个群体的象征;而对于尽远来说,它代表着尽远过去的一切,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他的理想,以及他从未逝去的爱情。

 

 

  尽远走进一家照相馆。暗室里面已经有等待着他到来的人。

 

 

  “以枪声作为信号。”其中一个人说,把一把手枪递给了尽远,“你来。三声枪响。”尽远虽然有自己的配枪但是也接了过来。他之前的上手的枪不少,但是没有一把有这把手枪这么沉。

 

 

   后天晚上,在菱复杂的注视下,尽远将枪高举过头顶,对着天空连鸣三声。

 

 

   而火光为他们照亮前方的路。

 

 

 

 

004

 

 

  与舜不同,尽远是铁王座的遗民。

 

 

  没人知道这个民族的根源到底在哪里,就像没人知道铁王座究竟是哪个年代的哪个帝国一样。他们一直多数人都在流浪,明明分散在各个国家,分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可是他们总是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并非他们的家乡。尽远的母亲原本是一位跟随着乐团在世界各地巡演的歌唱家,当时全世界没有歌者能够跟洛维娜相比,乐团所到之处一票难求。据说尽远的父亲就是在洛维娜的一场演出上对站在舞台中央的美丽歌者一见钟情。

 

 

  但是关于卢西恩这位羞涩内向的学者是如何打败了一众追求者,夺得了洛维娜的倾心,却没有人说得清。尽远自己都不知道,因为卢西恩和洛维娜在能够对尽远讲述他们相爱的故事前就去世了。因为教会对不信者的迫害去世了。按理来说尽远的人生应该也跟着他的父母终结在那一场声势浩大的迫害之中——那时死去的远远不止不信者,更多的是与教会意见相左的人们,两者统一被教廷称作是异端。尽远应该是要恨教廷的,可是他又却是在中央教廷长大的。

 

 

  所有人都低估了洛维娜夫人的本事和果决。她并不仅仅是一位柔弱的歌者,那时的她还是一位愿意付出一切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的母亲。她曾经在皇城结识过一位贵族夫人,在一切方法都被用尽之后,她竟然奇迹般地将自己年幼的孩子送到了那位贵族夫人的面前,乞求庇护。而也许是因为自己也有年纪相仿的孩子,那名贵族夫人竟然也同意了洛维娜夫人的请求——包庇掩藏异端的信徒与异端同罪。

 

 

  尽远在他们家的阁楼上躲了将近一年。一年时间里他从没在白天踏出阁楼一步,只在夜晚悄悄地跟着那名贵族夫人的第一个孩子——舜溜出过阁楼。舜大大方方地扯着尽远的手,用尽了浑身手段将对方拉出狭窄的房间,一路上躲开宅子里的仆人和护卫。年幼的尽远憎恨那些夺去了自己父母生命的穿着教职服装的人,却没有办法憎恨愿意接纳他的这一户人家。

 

 

  他没有办法拒绝贵族夫人蹲下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舜在一旁嫉妒地鼓起了脸),他也没有办法拒绝家主沉默的照应,他更没有办法拒绝眼前这个一直像个小太阳一样扬着笑容的同龄男孩,后者下课后带着书本和画册来阁楼上找他,把老师上课讲过的故事一个一个的讲给尽远听。孩童的声音稚嫩而清脆,但是在给自己的小伙伴上课的时候却异常的严肃和认真。不知是不是大人提醒过的原因,被现任教皇当作后继者培养的舜却从来没有拿教会的经典到尽远的面前。孩子也许不懂为什么,但也听话地在每次兴冲冲地背着书包抱着玩具冲上阁楼前摘下他自洗礼后就戴着的挂坠。那一年的最后,他们曾经一起拼完半个阁楼地板大的拼图——这巨大的工作量花了他们整整一个星期,拼完了之后他们俩谁都舍不得拆掉他们的心血,而过来找他们的舜的母亲则宣布了一个让他们不用为难的好消息。

 

 

“你不用再住在这里啦。”她弯下腰笑着对尽远宣布,疾病的困扰让她的脸色苍白,她牵起尽远的手,“以后再也不用躲了。”

 

 

尽远愣愣地听着。舜比当事人还开心,重重地推了他一下,尽远这才反应过来。舜推完人后又从母亲身后绕了过去,抓住了自己母亲空着的另一只手。于是她一手牵着尽远一手牵着舜,三个人慢悠悠地走下了吱嘎吱嘎响的木头旋梯。那幅拼图则被他们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再也没有人住进去的阁楼里,慢慢地落上了灰。

 

 

  舜的继任仪式,像每一届教皇一样都办得的恢宏而盛大。举办仪式的时候尽远并不在现场,等到白天的仪式全部结束,尽远去舜的房间没抓到人,然后在花园最里面一个早就不使用的小教堂里面抓到了偷偷溜出来的新任教皇。舜忍了一天,这会儿终于把那些沉重奢华的冠冕和及地的披风长袍换了下来,他就穿着最简单的衬衫和皮裤,跟一位学院里读书的青年没有什么区别。

 

 

  小教堂年久失修,不说那些破碎并且看不出图案颜色的彩绘玻璃,教堂的天顶都缺了一块,而如水平静的月光则由那空缺之处倾泻而下。教堂内部的瓷砖现在也全是裂痕,有的地方瓷砖早就破碎,露出底下压着的黑色泥土,而不知名的野草野花就从这瓷砖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教堂讲台正后方本来应该是有一座线条流畅,表情温柔的圣母像,但是乳白色的石像早就在他们幼时那场打压异端的运动中被人打去了半个身子,圣母像的脸部也被磨平,只有那双布满了裂痕,少了一两根手指的双手,仍然做出祈祷的模样。

 

 

  等尽远走近,站到了舜的边上,他才注意到布满灰尘的讲台上被放了一个酒瓶和两个雕着花和小天使的银杯。一看就是舜从教皇的寝宫里偷来的。

 

 

  “你来了。”舜说道,他拿起那两个盛着葡萄酒的杯子,将其中一只递到尽远面前。

 

 

  尽远没接。“你不应该去敬上帝的吗?”

 

 

  “白天敬过了。”舜理所当然地回答到,他一直保持着给尽远递那杯酒的姿势,尽远内心默默叹了一口气,知道舜指的是白天的继任仪式,却也还是接过了那个杯子。舜于是笑了。

 

 

他们碰杯,冰冷的月光和破碎的圣母像就是他们的见证人。

 

 

“敬我和你。”舜笑着说道。

 

 

他们喝完杯中的酒,然后交换了一个唇齿间带着酒味的吻。

 

 

 

 

005

 

 

“为了人民!”

 

 

在冲天的火光和枪炮声中,有人这样喊道。

 

 

与七年前那个仓促而短暂的夜晚不同,今天夜里进行的,这是场几乎不要担心就能够看见结局的革命。尽远在这两天见到了许多他曾经朝夕相处军队里的同僚,过去的七年间他们只能够通过上了三层密码的电报通信。他们像过去那样向对方敬礼致意。

 

 

菱看着尽远重新穿回那套神色的军装,眼睛里难得堆满了直白的怀念和笑意。“终于又穿回这套了?”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怎么感觉和你以前那套不太一样。”

 

 

尽远答道:“那套舜特意让人改的。”无论何时想到这尽远内心都不知道该说舜什么好,明明都是当了教皇的人了在某些小细节上还和个大孩子一样,“云不亦学长把我从监狱里面捞出来的时候那套衣服早就不能穿了,”其实何止是不能穿,尽远当时是直接从庆典上被压走的,现在的教皇——那时的北方主教恨他们这群人恨得牙痒痒,云不亦和乐琉要是再晚来一点点,尽远现在就不会好好地站在菱的面前了。

 

 

“其实问题不大。”尽远说道,“反正就穿这一天,我之后不会再穿的。”

 

 

菱幽幽叹一口气:“所以你和云不亦那小子一样都不打算回来了。臭小子们!”她突然发怒,拿起手里卷成团的马鞭给尽远肩膀上打了一下——其实也就做个样子看看,这一下还没之前她赤手打得痛,“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全都跑了!就留我和弥幽两个人在皇城里!”

 

 

尽远面色突然凝重,他有些犹豫地开口:“说到弥幽……她……”

 

 

菱安慰道:“她没事。这么多年那老不死的没敢对她动手,我和玉茗沟通过了,等会乱起来了,他和墨带人去把弥幽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们并肩走出去,站满了人的仓库里,有人在做最后的动员。

 

 

“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所有人都有能够公开发表言论的权力!无论是信徒还是不信者,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非神职人员,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凭什么他们就能够住在宫殿里而我们只能住在拥挤的危房当中!”做动员的年轻人脸庞因为激动而通红,“他们屠杀我们!七年前他们杀掉了我们的父亲和兄长,七年后他们又要通过新的税法和法案杀掉我们!他们蛀空了整个国家,邻国对我们这篇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我们要为自己的生存战斗!我们要为我们的祖国战斗!我们要为我们的未来战斗!”

 

 

尽远看着那年轻人的脸觉得有些熟悉,他用手肘捅了捅菱,小声问道:“他叫什么?”

 

 

菱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道:“他叫尼尔·阿尔菲多,他哥哥七年前死在了那场起义当中。”她看见尽远的目光竟然有些怀念的色彩,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

 

 

“我认识他哥哥。”尽远说道。

 

 

 

007

 

 

舜成为教皇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减少神职人员,裁撤秘密警察,减少税收,一步一步放开言论,允许大众集会出版印刷。一切按照舜的计划慢慢地向前推进,群众对于教廷的看法分成了两个极端,一种是觉得在新任教皇的改革下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而另一种声音则认为这一切都是教廷的障眼法,新任教皇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转移大众的视线,好维护教廷的统治。

 

 

而在舜的一次对皇城的大学的访问当中,这个问题被一位学生大胆的抛出了。

 

 

那名学生站了起来,声音洪亮,咬字清晰,整个会堂都能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在他刚刚说出第一句话时站在会堂里面的警卫员就想喝止,被舜抬手制止住了。等学生说完,整个会堂安静无声,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紧张不安地等待舜的回答。整个会堂恐怕除了舜就是尽远最不紧张了。尽远看着舜笑着,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演讲台,人群紧张地为这位异常年轻的教皇让出一条路。舜就这样走到了那名提问的学生面前,学生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是紧张得还是激动得。

 

 

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盖伦。”学生急促地说道,“盖伦·阿尔菲多。”

 

 

  舜又笑了。“你紧张什么?我长得很吓人吗?”舜说道,因为他这句话有几个学生笑了出来,有很快的捂住了嘴,“那么盖伦,”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念,盖伦刷地站直了,舜于是又被他这么紧张的样子差点逗得笑场,“你觉得我推行的所有改革的政策有错吗?”

 

 

盖伦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于是他只能答道:“没有。”

 

 

“那你觉得它们对于我们的国家有好处吗?”

 

 

“肯定是有的。”盖伦说道。

 

 

舜继续问道:“那我的目的重要吗?”

 

 

盖伦被他说得一愣,然后急道:“您这是偷换概念……!”

 

 

舜这时伸手打断他的话了。他重新走回演讲台,人群依然敬畏地给他让出一条路,舜边走边用缓慢地语气说道:“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且拥有不同的目的并不冲突。你们努力学习,既是期望自己能够取得优秀的成绩,以后好找到谋生的道路,也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用所学报效国家。”他背对着大众,朝着一直站在会堂角落里的尽远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重新站回了演讲台上,“而我跟你们一样。我是教皇。我会希望我自己以后能在史书上留名,但是留名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希望我是最差的那一种,”这下是半个礼堂的学生都在笑了,“你们中担心我是否会维护教廷的权益,我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需要我回答,我是教廷的一员,我当然会维护它的权益,就像你们会维护你们母校的权益一样。但是,”舜话锋一转,“我也是楻的国民。”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郑重,敲响了在场所有人内心的那座钟。

 

 

“我是楻的国民。我注定要为我的国家奉献出一生。我在此可以向这个国家的所有国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出有损我们国家利益,让我们国家的未来暗淡的事来。我所有的行动只有一个最终目标,为了楻。”

 

 

舜最后看向那名提问的学生。“你问我会不会为了教廷的利益牺牲楻,我可以在这里确定地告诉你,我不会。”舜笑着淡淡地说道,无视了在场老一派神职人员突然变化的神色,“如果是为了楻,我甚至可以亲手奉上我的冠冕。”

 

 

   舜在会堂里说的那番话没多久就被传的到处都是。最后人在国外的云轩都听说了,云轩这些年从来没有生这么大气发这么大的火,写了整整九页的信骂舜什么话都敢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尽远深表赞同。天知道他听见舜说出“奉上冠冕”那句话的时候,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舜虽然内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既然身边的人都说自己错了,他也不得不表示悔改。于是教皇同志在尽远·斯诺克同志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地写了写了十页纸的检讨书给云轩寄过去,但是了解舜如云轩,还是看出了舜字里行间藏着的不情愿。于是这封信又被原封不动的给寄了回来。

 

 

  舜对着那封信神色尴尬。尽远则装作没看见冷静喝茶。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因为没有等到云轩回来亲自提着舜的耳朵骂人,舜就真的出事了。

 

 

 

008

 

 

尽远本来说想跟着菱去第一线,却被菱和他以前认识的同僚联手按在了司令部。

 

 

“你走了谁来指挥?”菱一声冷哼,“云不亦那小子又不在。当年学校学得是指挥就给老娘老老实实待在司令部指挥。”

 

 

“我七年没回来了。”尽远阐述道一个事实。

 

 

菱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七年在外面难道就什么事都没有干?这三天你怕不是已经摸清楚皇城的所有守备情况了。”她接着故意说道,“当年跟着叶迟阁下在东线战场上的时候,你有这么啰嗦?”

 

 

尽远于是不说话了。当年他十六岁就跟着叶迟上了战场,去的时候还是个还没从陆军学校毕业的军校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下级军官了。也就是在战场上的三年让尽远认识到流血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舜也是如此,舜被当时的教皇扣在南方不准离开,云轩那时已经淡出了权力中心大半,闲得没事,就受辛所托过来看孩子,带着尚幼的弥幽玩,同时让舜别闲得没事往战场上跑。

舜那会儿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辛、叶迟、尽远、云不亦都在战场上,舜要是晚上睡得着才是见鬼了。他每天都对着刊登出来的阵亡名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对过去,深怕里面出现自己家人和朋友的姓名。那会儿舜比起担心辛和叶迟更担心尽远和云不亦,毕竟两位长辈已经是高级军官,两个同辈人却必须从底层熬起,而战争中牺牲最多的便是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

 

 

但是舜等回了尽远和云不亦,却没有等回自己的父亲和老师。

 

 

舜憎恨战争、憎恨流血。但是如果这种手段是必要的,舜也会选择使用。尽远同样如此。因此他接过了这场战斗的指挥权。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菱说道,“放心,都这种时候了,没人会不听指挥的。”

 

 

 

009

 

 

舜的死亡非常的突然。

 

 

冬天,在楻国新年将至的时候,舜作为教皇按传统惯例要参与迎接新年的花车游行。尽远记得那天飘着雪,所有人都为这冬天的第一场雪而兴奋不以。经过大半年的斗智斗勇,教廷里面的老一派终于没了声响,舜代表并支持的新一派形势一片大好,按照计划下去,舜真的可以实现他和平演变的目标。

 

 

“到时候我就把冠冕送到博物馆去。”舜对着尽远畅想未来,尽远在一边听着,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然后我们就像云轩老师一样到处去走,我们去找铁王座的遗址,我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过你想找到自己民族的根源。你们把故事代代相传了这么多年,铁王座的事情肯定是真的,只是没有人用心去找过罢了。”

 

 

其实尽远现在已经对此没有小时候那种执念了。当时他刚刚失去了父母,就只有这个能让他感觉到一点点归属感。但是在楻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的所有家人朋友都来自楻国,自己甚至为楻上了战场,尽远早就把楻当成了自己故土。

 

 

但是尽远也不想打击舜的热情。他知道舜其实对教宗教皇的位置没有任何的留恋,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不会费尽心机得到这柄权杖。于是他回答道:“好。我们去找。”

 

 

“到时候历史书上就不会说舜·欧德文是楻的最后一位教皇,而是说舜·欧德文是铁王座遗址的发现者了。”

 

 

“这不好吗?”舜笑道,“我觉得后者比前者好多了。”

 

 

尽远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他们都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在那一次花车游行上,在人们对着车队用力挥舞着帽子和手绢的时候,在游行车队旁边提着花篮的女学生对着簇拥在马路两道的人群洒着各种颜色的花瓣的时候,在尽远因为看见人群中一个可疑的身影而稍微分心的时候,在舜穿着绣着金边银丝的繁复礼服对着人群中骑在父亲肩膀上的小男孩招手的时候,三声枪响打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尽远愣愣地回过头,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舜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他们俩对上视线,而这也是最后一次尽远看见舜那双好似藏着整个星空的眼睛。

 

 

第一滴血。

 

 

 

 

 

  皇城一片动荡。

 

 

  先是新任教皇在游行中被公开刺杀,凶手对着教皇连开三枪,行凶之后立刻开枪自尽。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下一任将军名号继承者尽远·斯诺克突然被爆出是铁王座的遗民,是不信者,被当场扣押关进监狱。而一直与新教皇政见不和的北方主教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为新教皇的逝世感到万分悲痛,要求彻查凶手和幕后指使,并且暗指幕后黑手就是斯诺克,后者因为自己父母被教廷所杀而含恨在心,潜藏多年对自己的友人痛下杀手,并且还打算颠覆教廷的统治。

 

 

  云不亦直接撕碎了送到他眼前的报纸。事情一出,云不亦还没来得及冲进宅邸质问北方主教,就被软禁在家,中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老主教已经要了舜的性命,而他不能忍受再眼睁睁地看着尽远被泼上污水,在监狱中受尽折磨之后被暗中处死。而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位他这两天新来的女仆——不用说是老主教派来监视他的人端着托盘走进了房间,云不亦冷冷地看着她,却被女仆接下来的动作惊在了原地。

 

 

  女仆揭开盘子上扣着的银盖,露出了食盘中放着的一把手枪和一张图纸。

 

 

  云不亦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那女仆说话了。“我叫乐琉。”她看着云不亦一字一顿地说,“洛维娜·奥莱西亚夫人曾与我有恩。尽远·斯诺克是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他死。”

 

 

  当天夜里,一架马车飞驰在皇城的街巷上,在雪地上留下两道狠狠的、似乎要撕裂地面的车痕。

 

 

  乐琉穿着男士风衣,头戴宽大帽檐的帽子,长发全部被拢在帽子中,她双手紧握着缰绳,一向死人般机械的脸上也生出一丝紧张和迫切来。云不亦跪在充满了鲜血味的马车中,尽远躺在里面,后者满身鲜血,脸上都有沾着血迹的伤痕,他惨白的双手冰凉,而额头却是一片滚烫。

 

 

  “尽远!”云不亦在尽远耳边喊道,“你小子给我睁开眼!”他一态反常地又哭又笑,可手上又不敢使劲,不如说他现在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满身是血、呼吸微弱的尽远,生怕他这一碰自己就要再失去一个弟弟。可是尽远似乎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兄长再伤心欲绝一次,他紧紧闭着双眼,面色一片令人害怕的平静,连眉头都是平的——而云不亦多希望尽远这时能够像他往常那样紧蹙着眉头啊,那起码证明了尽远还在痛苦地和死神博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表示自己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斗争。

 

 

  他太累了。生活和命运从未给过尽远一丝一毫的偏爱,他像是用他短短的二十几年的生命,诠释了他们民族在历史上遭遇的所有苦难。他在年幼时送走自己的父母,然后没隔多久又和舜一起送走了把他们两个都当自己亲生子呵护的舜的母亲。铁王座的遗民本来是没有故乡与故国的民族,是舜让他生生地把这片土地当做了自己的故土。然而现在,舜也不在了。生命是那样矛盾的事物,在强大坚韧和弱小脆弱的两个极端徘徊。在理想和信念的支持下它是如此的生机勃勃,不可战胜,但是一颗冰冷的子弹却能够扑灭它所有的火焰,死亡是如此的迅猛而不可避免,斩断了尽远最后架在深渊悬崖上的桥梁。

 

 

  他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不定,最后干脆放手让自己的灵魂回归远方。尽远听见耳边云不亦有些崩溃的叫喊,他在心里为这位处处照顾自己的兄长感到抱歉,因为他还是摒弃了对方的教诲,在一场异常重要的战斗中不战而降。

 

 

  尽远以为自己会回忆起自己过去的片段。可是没有。他眼前只有一个背影,一个场景。他又看见舜刚刚加冕的那个晚上,在那个披洒着银白色的月光的废弃教堂里,他看见舜举起银杯,两个杯子碰撞,洒出一两滴香味浓厚的葡萄酒来。他耳边又回荡起舜温柔而郑重的话语来。

 

 

  “敬我和你。”

 

 

  乐琉突然一个急刹车。云不亦在这剧烈的晃动中脑袋狠狠地磕了一下,他慌慌张张地扶住跟着马车晃了两下的尽远,后者此时呼吸已经微弱到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云不亦一把冲到车前,问道:“怎么了?”

 

 

  “前面在交火。”乐琉面无表情地说道,顺着少女的眼神望过去,云不亦看得见前方几个街道外的火光,也听得见枪声,那火光在看不见尽头的黑夜中显得渺小无比,好像一把就能掐灭,却也坚强而尖锐地燃烧起那片漆黑的天空来。

  

 

  云不亦猛然想起白天那群背着印刷出来的传单和小册子,步履匆匆的学生。

 

 

  “叫那群学生回去!”云不亦急道,“谁让他们到街上来的!嫌这个月流的血还不够多吗?!”

 

 

  乐琉冷冷道:“你在这里喊有什么用,他们听不见的。而且,”她顿了顿,“上街的远远不止是学生。要是没有其他市民的帮助,一群第一次拿枪的学生怎么能够搭起街垒。”

 

 

  云不亦喃喃道:“没有用的……”他又急又气,可是现在他又不能真的赶到那群热血沸腾的青年人面前,而且就算他真的去了也没有办法能够把他们劝走。到了这种地步,只有火枪和弹药能够起作用,而且也不是劝退而是屠杀。“舜不会想看见他们因此而死的。”他最后说道。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熟悉皇城每一个角落的乐琉为他们再次选定了一条道路。没跑出两条街,他们遇上一小队系着红丝带,拿着枪的学生。乐琉冷静地勒住了马停下了车。

 

 

  那群学生认出了这位平常负责京城守卫的云不亦,关心政坛的他们也知道云不亦一直是舜的支持者。他们正因为偶遇了这位大人而激动不已,试图说服云不亦加入他们的行动的时候,云不亦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你们当革命是儿戏吗?!”真正目睹过战场惨烈的云不亦怒道,“革命革命——革的就是你们性命!你们以为你们有这几十条枪就能和整个教廷对抗了吗!舜自己是教皇都因为这个死了,你们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不为自己想想也为你们的家人朋友想想。”

 

 

  而那群学生比他还激动。其中一个不甘示弱地喊道:“就是因为欧德文主教死了!”时至今日,舜在他们心里仍然是那个每周都在堆满木槿花的教堂里主持一次公众礼拜的南方主教,而不是高座上带着冠冕的教皇。而另一个则喊道:“教廷唯一一位会为人民说话的主教已经被谋杀了!就算我们再等待下去,他们也不会有一点改变!他们是这个国家的蛀虫,因为他们无辜死去的人的鲜血能够染红这个国家的每一块土地!”

 

 

  云不亦说不出话。他怎么能告诉他们,舜正是因为这点而想要凭一己之力挑翻整个教廷,他怎么能告诉他们,正是因为不想再让鲜血灌满横贯整个国家的河流,舜从小才会为了那个他并不期望登上的高位而努力。但是他们失败了。他们以为掌握军队和民心足以撼动整个教廷已经腐朽的根基,可是谁都没有料到他们已经写完未来几十年的计划会被一场精心策划、孤注一掷的刺杀打乱,舜不想再有任何人为这个国家内部的斗争流血,而他自己却成为了这场风暴中流下的第一滴血。

 

 

  几个街区外响起凌乱而刺耳的枪声。那几名学生严肃了神情。其中一名身材稍微瘦小的学生说道:“我们该走了。”她开口说话这一瞬,云不亦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跟乐琉一样穿着男装的女孩,“那马车里的是斯诺克先生吧。”她从自己背着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卷纱布和药水,“他这么久都没出来一定是情况非常不好了,请收下吧。”云不亦刚才说不出话,这会儿也无法拒绝可能是一位少女一生中最后的请求,“请帮我们告诉他,信仰的不同不会影响我们对他的尊敬一分,我们都是楻的国民。我们永远都会继承欧德文主教的意志。我们不怕死亡、无惧流血,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会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斗争到最后一刻。”

 

 

  “现在请您们赶快出城吧。再晚点恐怕情况就更糟糕了。”她最后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可撼动的决心和坚定,“欧德文主教也会在天堂上为我们祈祷的。”

 

 

  他们最终还是出了城。而连夜赶来的尤诺提着药箱在停留在城外的一列火车的头等车厢上面等着他们。已经饱负盛名的医生重新拆开了云不亦在路上急急忙忙帮尽远止血而草草绑上的纱布,这时哪怕在车厢里面,他们也能听到连绵不断的枪炮声了。云不亦觉得自己能够闻到硝烟味。

 

 

  “我得回去。”云不亦说道,“你们按计划带尽远走,我必须回去。”

 

 

  他们沉默地告别。然后在一片枪声和火光中,迎着乐琉为尤诺打起的照明用的灯光,尽远睁开了眼睛。

 

 

  他注定要为他们未完成的理想活下去。

 

 

 

 

 

 

  当天晚上,玉茗在墨的掩护下溜出了大宅,大街上一片混乱,一向胆小的玉茗却找到了藏在阁楼上的弥幽。他牵起弥幽的手就准备走。

 

 

 “玉茗,站住。”玉茗听到这声音如临冰窖,双腿下意识地开始打颤,但是察觉到弥幽紧贴在他身边,他又陡然生出一股勇气。他抓住弥幽的手,把女孩往自己身后藏去,抬起头咬着牙看着门口的父亲和一群穿着教袍的陌生人,沉默地告诉了他们他的立场。

 

 

  父亲警告的声音响起:“把她交出来。”玉茗摇摇头。父亲眼睛一瞪,玉茗吓得一抖,差点就要跪在地上,但是少年仍然坚定地护着女孩,不让女孩看见门口这些要抓她去的人。

 

 

  “玉茗。”这下任谁都能听出这声音里面的愤怒了。要是放在往常,一贯害怕父亲的玉茗这时应该开始哭了。但是那时的玉茗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弥幽现在唯一并且最后能依靠的亲人,因此他内心就算再害怕,身体抖得再厉害,他也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父亲。”他头一次反抗自己的父亲,而且偏偏是在能牵扯到自身性命的背景下。他像每一个挡在妹妹面前的兄长那样挺直了腰杆,沉声说道,而任何人都能听出他的决心和勇气:“我不能把我妹妹给你们。”

 

 

  而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

 

 

 

010

 

 

七年前舜出事连带着弥幽也跟着出了事,不过那时弥幽还没有成年,现任教皇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能当众判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死刑。但是就这么放任弥幽让她像一般的贵族女孩一样长大教廷也做不到,于是弥幽被带进了教廷,软禁在离教皇居住的宫殿不远的一座黑塔里。七年内没有被允许踏出黑塔一步。

 

 

  当年教廷的人要带走弥幽,玉茗抵死不从,握着弥幽的手不肯松开,最后被压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被扳开。从半夜第一枪响起的那一刻,玉茗就盼着这次能够把弥幽从那里弄出来。尽远和菱任务在身,一时半会儿管不到这件事,玉茗便趁着全城一片混乱,带着墨和另外几个人摸到了塔下。到了塔下,看见大开的塔门玉茗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把抓住瘫倒在一旁台阶上的老修女,恶狠狠地问道:“塔里面住的女孩呢?”

 

 

  老修女吓得直哆嗦,但仍清清楚楚地说道:“刚刚…被人带走了。”

 

 

  玉茗心下愈是不安:“带哪去了?”

 

 

  老修女摇摇指向全程最高的建筑——教皇居住的宫殿。玉茗血色尽褪,脸色惨白。

 

 

  “快!你们给我去找菱姐姐和斯诺克!把这事告诉他们!”他转过身对着他带来的那几个人大喊,那几人有些犹豫,玉茗急得跺脚,大吼道:“还不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那几人这才慌慌张张地跑去找人了。

 

 

  而在昏暗的教堂内,教皇坐在那把高大冰冷的椅子上,一个腰间挂着长刀的修女站在他的身边。弥幽穿着朴素的黑裙,毫无惧色地站在几步台阶之下。这个教堂并非主教堂,自从七年前就再也没有人踏入,成了一个空荡荡的鬼屋。

 

 

  “当初我留了你一命。”教皇缓缓地说。

 

 

  弥幽道:“你没有留我哥哥一命,更没有留那些无辜的人一命。”

 

 

  教皇嗤笑道:“你还能记得多少。”

 

 

  “全部。”弥幽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杀了他们你就能取胜,不会的。只要你的椅子上还沾着血,你就永远都不会赢。”

 

 

   教皇身体前倾,双手死死地握着椅子的扶手,目光凶狠像是要把少女的嘴给撕下来。他凝视了弥幽片刻,最后坐了回去。他摆摆手,示意一旁无言立着的修女动手。

 

 

   那名站在教皇身边的修女上前一步,抽出刀来。

 

 

  教堂外面一片枪声和炮火的轰鸣声,震得整个教堂铺着彩绘瓷砖的地面都晃了起来。那修女拿着刀稳稳地踏下台阶,弥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却又强行把自己钉在原地。那修女抬眼看了弥幽一眼,像是在无声说着什么。

 

 

  然后在弥幽和教皇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她猛地转过身。

 

   

   “你——!”教皇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修女会背叛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死死握着刀的少女。他重重地喘着气,捂着腹部,半撑着身体倒在椅子上。

 

 

   修女浑身打着颤,幅度大得让人怀疑她到底还站不站得稳,但是即使手指关节发白,她依然死死地抓着那把带着血迹的尖刀不放。

 

 

   教皇仍是不愿相信,“为什么?”他问道。

 

 

   “我出生在南方,旧年那场瘟疫席卷到了我的家乡。”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欧德文主教,我早就和我的父母死在了街头。”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哽咽道,“可是我的父母活过了天灾,挡不住人祸,你们大肆抓捕支持改革的人时,他们为了让我活下来把我送进了修道院。”她抬起头,眼里藏不住的憎恨,“当我进入中央教廷,我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一天。”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她在等待着这一天。她只是个小人物,力量撼不动统治这片领土的教廷一分一毫。她只能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藏起来,装作自己一心一意忠于教皇的样子,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害怕装久了就变成真的了。

 

 

  教堂的大门轰然打开。她抬起头看去,菱和尽远背着光走了进来。修女突然被抽走了力气,滑倒在地,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弥幽上前扶住了她。

 

 

  菱和尽远看见地上的血迹和扶着修女跪坐在一旁的弥幽,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没事吧?”菱冲到弥幽的面前,上下打量,发现没有伤口松了一口气,要是弥幽出了什么事,不说还在城外焦急等待的玉茗,她自己都无颜再去舜的墓前。弥幽摇摇头,越过她,看向后面站着的尽远。

 

 

   弥幽嘴唇微动:“尽远哥……”

 

 

   尽远上前抱住了弥幽,后者把脑袋埋在尽远肩膀上,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哭了起来。尽远眼眶发红,只能用力把女孩脑袋往自己肩上按,弥幽哭得更厉害了,像是要把七年前没有流出来的眼泪全部一次性哭出来。

 

 

   “尽远哥……舜哥哥他……”弥幽断断续续地哭道,“舜哥哥他……”

 

 

  尽远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弥幽嚎啕大哭。

 

 

  她哭得那样委屈,每一声都像是拿刀子往尽远心上割,割得他鲜血淋漓,饶是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们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菱曾经是他们的姐姐,弥幽曾经是他们仔仔细细呵护在掌心中一点磕碰都受不到的妹妹;久到尽远流亡在外差点忘记故乡的语言,久到舜的名字无人提及,只留下每年那天人们偷偷放在那面沾满着血迹的墙下雪白的木槿。

 

 

  太久了。七年足够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成为愿意为了理想而牺牲的少年,也足够少年的一腔热血冷却成一潭冰泉。尽远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初衷是为了给故国一个更加光明而美好的未来,舜的死亡差点粉碎了他的理想,他差点就在多年的流亡生活中成为他过去最厌恶的那种人。而同样是舜遗留下来的一切支撑着尽远去完成他们共同的未尽的理想。

 

 

  我们用生命梦想乌托邦,我们用死亡实现理想国。死者已经为理想和信念付出了他所有的一切,而生者则还要踩着同伴尸骨累成的道路前行。舜已经先一步抢走了用死亡构建理想国的机会,而尽远则要活着亲手构建并亲眼见证生者的乌托邦。

 

 

  弥幽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尽远抬起头,对着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的修女哑声道:“谢谢。”

 

 

  “不……”修女哭着摇摇头,“我知道你…那年你们在一起……”见到尽远疑惑的表情,她一边哭一边笑着解释,“南方…瘟疫……”

 

 

  尽远了然。

 

 

  这下他们终于把目光分给瘫在高椅上的教皇了。

 

 

  “居然是你……斯诺克……”教皇在抽气声中不可置信地说道,接着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尖利地笑出声,尽远和菱忍不住皱眉,而那名站在弥幽身边的修女则立刻捂住了弥幽的耳朵,弥幽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依然还在微微颤抖的修女一眼。

 

 

  教皇继续说道:“你是要恢复铁王座吗?”

 

  

  “不。”尽远说道,“没有人会再次坐上这把椅子。”他说出那句舜曾经无数次私下里对他说出的话,“没有人会再次统治人民。人民自己统治自己。”

 

 

  “这不可能!”教皇尖利地叫着,大口大口喘气,而尽远看着他的眼神中没有他想象中的仇恨,只剩下对将死之人的怜悯,“从来……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尽远平静道:“那从现在起就有了。”

 

 

  尽远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当他淡淡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像极了当年的舜。当年舜在一步一步,顶着重压推行改革的时候,面对着几乎是来自所有教廷内部的质问,年轻的教皇也是这样回答的。对于所有国民来说,舜是一位令人尊敬、受人爱戴的主教,而对于教廷本身来说,舜却是历史上最不可理喻的教皇。他做出的每一项决策,他进行的每一项步骤,都是在把教廷往历史的尘埃中推。他出生于特权阶级,从小到大享近了特权阶级的红利,生出的目标确是让特权阶级有一天完全在这个国家消失。

 

 

  只不过在舜的计划里,这一天来得更平缓,等待的时间也更漫长。但是生活和命运从不让人主动做出选择,而是按照它们的一贯作风帮你选定好道路,再逼迫着你往刀山火海上走,还不能停。而尽远终于能够稍稍地缓一口气。

 

 

  尽远越过奄奄一息的老教皇,看向老者背后的那尊残破的圣母像。它仍是那副祈祷的样子。曾经舜和尽远两人在这里碰杯时它是这副模样,而现在这么动荡的几年过去了,它仍然是这副模样。而这个教堂本身就是历史的遗留物,它供奉的并非如今教廷的神明,它属于一个已经消亡在历史中的另一个宗教。舜曾经和尽远感叹过所有繁荣和昌盛都会过去,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主题,舜看见自己出身的阶层正在缓缓落幕,教廷正在走向自己的终点,可是他却不希望这次的更替和以往一样需要人牺牲流血。

 

 

  我要创造一个奇迹。舜对尽远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会让楻再一次流血了,国徽象征是涅槃重生的凤凰又怎么样,涅槃的辉煌都是后来人看出来的,当时的人绝对不会喜欢涅槃。

 

 

  能行吗?尽远忧心忡忡地说道,楻以前还从没有过和平的交替演变。

 

 

  那从现在起就有了。舜说道,眼睛里有星星在发光。

 

 

  等人们找到小教堂的时候,老教皇已经在高椅上断了气。他一辈子都想爬上那个位置,他最后也确实做到了,他甚至坐在上面直到死亡。人们把他从上面拖下来,扒掉染血的长袍,砍下他尸体的脑袋,然后把它悬在那面墙前——七年前皇城起事的所有学生和市民都被射杀于那面墙前。

 

 

  尽远看见有年轻人身手敏捷地爬上城市最高的教堂,在教堂的尖顶上插上红旗。街边的担架上还躺着呻吟的伤员和盖着白布的尸体,有人坐在沾着血迹的地面上哭泣。尽远突然不忍再看下去。而即使如此,破晓的阳光仍然透过重重黑云,照射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弥幽扯了扯尽远。“尽远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弥幽问道。

 

 

 尽远想了想。

 

 

 “我大概会去找铁王座的遗址吧。”他回答道,“我和舜约好了的。”

end

总之就是这样一个故事。写作的中途断了好几次,有一次是因为看了你们瓶老师的合志稿(对了舜远合志大家真的不买吗),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大喊着我还写什么西幻而把这篇文扔到了一边,后面则是因为这篇的很多元素都和我正在填的巴/黎/公/社背景重合了,但是昨晚上一时冲动仍然打开电脑折腾起这篇废稿来。

因为个人兴趣问题,我特别关注革/命和集/权两个主题,去年是十月革/命一百周年,我就想写点什么,可是个人太过于咸鱼,鸽掉了【……】

这篇感情线其实很隐晦,想表达的感情是“继承”,生者继承死者的遗志,完成死者未完成的事业。

写了这种一方角色死亡的梗实在十分抱歉qwq既然这里死人了,接下来巴/黎/公/社那篇就不会出现这种情节了,大家要相信我是个坚定的甜文写手

评论(18)
热度(113)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曾风停 | Powered by LOFTER